下一代医院信息系统（中）：看行业生态的变化

写在前面的话

又到了一年收官之时，回首过往，展望未来，是例行动作。

对于医疗信息化行业来说，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：疫情期间，医信行业反应迅速、应对及时，为抗击疫情发挥了积极作用。但同时也暴露出一些短板和不足；后疫情时代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考的医信行业，纷纷开始总结经验教训，旨在转型升级。

“医院信息系统（以下简称HIS）”便是其中的热门话题之一。这一年，很多厂家以“下一代HIS”为卖点推出新产品，很多业内专家学者也就HIS的转型升级提出自己的观点。

这是今年医疗信息化行业的大概情况。让我们再把时间轴拉长一点，将视野放得宽一些。

过去五年，最大的新要素是移动互联网；再往前十几年，最大的新要素是 PC 互联网；再往前若干年，历史上的电、石油、蒸汽机也是当时的重大新要素。每一个影响时代的新要素出现后，跟我们的生活和生产方式结合，就能创造无数的新产品，引发很多的升级迭代，我们可以根据需求去判断可以做什么。

我是一位普通的医疗信息化从业者，2006年从业至今，先后经历了基层小医院、卫生行政部门、大中型三甲医院等，一边置身于相对平静的行业内部环境，一边完整地经历了新要素频出、剧烈变化的外部环境。将这两种环境中的感受相结合，勾勒出我对于下一代HIS的看法。我认为，现有的HIS系统，至少要在“用户、交互、生态、定位”等四个关键要素上完成转型，才能符合业界对于下一代HIS的期望值。

过去20年，HIS系统从无到有，从单一到丰富，解决了很多老问题，也带来了一些新问题。

一个问题的解决，如果在本层级找不到太好的方法，那可能需要站在更高一级去思考。

HIS发展到目前这个阶段，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，可能在产品层面很难找到最佳解决方案，需要在更高一层，也就是生态层面去探讨和寻找答案。

我对生态的最初认知，来源于多年前的经历：

2005年，还在读大学的我，省吃俭用，斥资2000元“巨款”购买了一部当时主流配置的PDA，终于实现了将当时最先进的个人移动计算设备捧在手心的感觉。

兴奋过后，随之而来的便是尴尬：无论看书、游戏还是视频，可用的应用很少，资源的匮乏让手中的设备没法发挥作用。

当时还没有应用商店，很多时候，为了找应用，我要蹲守在各大论坛和QQ群，寄希望于好心的网友来分享应用和资源，然后从中挑选。

用户分享的应用很多是绿色版和破解版，再加上缺少在线支付手段等一系列配套措施，这让寄希望于正版收入来续命的个人和机构开发者，难以维系后续开发。所以，当时的情形是：生态不够，情怀来凑。

这种尴尬的局面，在苹果应用商店上市后，得到了彻底的好转。应用商店解决了用户寻找和下载应用的难度，上文中提到的论坛安装包的时代彻底成为历史。

而对于开发者而言，应用商店的广大市场可以让他们直面用户，通过付费下载、内购、广告等方式获得体面的收益，这种直接交易的模式也大大激发了开发者的开发热情。

用户觉得满意，开发者觉得体面，应用商店的出现就像是一道鲜明的分水岭，彻底拉开了iPhone与当时智能手机的距离。

这段经历，也形成了我对于生态的早期理解：生态就是，满足一批人，养活一批人。

如果按照上述理解来对标HIS，个人认为，HIS既满足了医疗机构的部分需求，也养活了一批人，比如公司、媒体等，有些公司还得到了资本市场的青睐，每年的行业会议和学术活动也越来越多等等。

可以说，HIS拥有自己的基础生态。

生态是有了，但这个生态是不是良性的，是不是健康的呢？

一个健康的产业生态，至少要有以下几点：

一是流动性。流动性这个词多用于资本市场，讲起来比较复杂。为了便于描述，举个简单的例子：你经营了一家停车场，车位数量有限。正常情况下，车辆有序停放，有进有出，按时计费，流动性正常；

如果出现以下几种情况，流行性就会出问题：

1.车辆只进不出，加上僵尸车居多，车位很快满了，外面的车进不来，丧失流动性空间；

2.车辆有进有出，但投机取巧的人居多，卡着时间点进出，停车场收不到费用，丧失流动性效益；

3.车辆只出不进，最终停车场空空荡荡，缺少流动性主体。

用这个例子去对标HIS生态，你会发现相似的问题：

比如说，以医院为代表的买方市场，对于HIS系统只满足于从无到有，对于升级迭代不感兴趣，甚至觉得维保都可有可无。

最终导致恶性循环：签约前觉得贵，不值当，拼命压价。勉强签约后，双方输了感情，厂家觉得后续意义不大，跟进意愿不强。然后，维保过期了就自己解决，或者是找各种“民间秘方”。几年后，系统彻底瘫了，或者心血来潮，想加点新需求了，拿起电话找售后，发现电话是空号，公司转型了。

这一点我也是要自我反省的，我总是一味强调，IT要敬畏医疗。但是，医疗该不该尊重IT，理解IT的辛苦与付出，以及，对于这种付出该如何定价？

再比如，整个HIS产业链的赚钱效应一直不好，长期深耕于HIS的厂家，掰着指头数，也就那么几家，还一个个怨声载道的，更多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、扔下一个烂摊子的投机者。HIS行业的离职率、HIS公司的凋亡率一直很高，也从侧面反映了整个产业链的脆弱。

二是讲规矩。市场经济是规则经济，一个行业也必须有规范各类活动的游戏规则。这些规则或规范以规定、偏好、许可和禁止的方式表达。它们借助于制度性的价值而合法化。

从这一点来看，HIS行业算是基本有规矩，秩序还可以。但是，以目前的这点规矩和秩序，以及彼此遵守规则的自觉性，离健康的生态还有很大差距。

再说得直白点：HIS行业给我的感觉，似乎没有什么门槛，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入，什么样的活都能给你整出来，还摆到台面上。

早些年，我参加其他医院的门诊信息化项目验收，其中有一项是门诊导诊屏。这种导诊屏一般都是Win系统上加个壳，再配上触摸屏，完事儿。

去现场验收时，我发现导诊屏有几个关于药品价格和诊疗项目的查询功能，便试用了一下。点击查询时，系统直接拉起Win7中的 Tablet PC输入面板，也就是一套操作系统自带的手写输入系统。

这情形，我一看就乐了，当时我正在用IBM的X220T笔记本，这款笔记本配备了触控屏和笔，用的正是上图这种方式。从实际使用情况看，这套触屏手写方式使用体验非常差，以至于我的笔记本从服役到退役，几年间，键盘都用得油腻发亮，笔还是崭新的，几乎不用。

所以，在当时的验收现场，我就这个功能，对厂家提出了质疑。厂家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利益，最后我们现场解决：我顺手借过一位患者处方单，指着单子上的药名跟厂家说，来，你就用这套触控屏，查一下这个药品信息，查出来就算你赢。

厂家试了半天，都没法把这个药名顺利输入并且展示到屏幕上，别说查出来了。

最终，对方同意我的建议，参考HIS常用的拼音首字母查询方式，结合触屏实际，重新定制开发查询界面，对功能进行整改。

后来，我又路过那家医院，出于好奇，进去看了一眼：好家伙，导诊屏还是那块导诊屏，输入法也还是那个输入法，一切照旧。旁边的导诊护士善意提醒我，别试啦，这个查询功能用不了的，信息科装的，一直不好用。

看到了吧，一个不健康的生态，一损俱损，置身于其中，谁也不好过。

规矩是门槛，门槛不是用来限制谁，而是用来保护整个行业生态，维护置身其中的每一个参与者的利益。

出于优化行业生态的考虑，HIS行业需要把规矩建起来，把门槛立起来：

一套客观的评价体系。早期的交易评价体系多用于电商，缺点很明显，刷评价、恶意评价等等。

认识到这个问题后，很多行业开始重新构建评价体系。下图是著名游戏发行平台Epic的评价体系，从一般用户、专业用户、媒体等三个维度进行评价。如果三个维度差异很大，平台还会提醒用户，这是一款有争议的游戏，要谨慎看待评价。

这样一套精心设计的评价体系，可信度很高。用户一看，大概心里就有数了。对厂家也是一个正向引导和激励，不再赘述。

再看看HIS行业，因为缺少客观的评价体系，所以大家都是私下里打听，这个系统怎么样？那个公司如何？

这种“人传人”的过时评价方式，很容易以偏概全。再说，除非有天大的恩怨，否则，一句随口的打听，谁又愿意断人财路，说对方不好呢？

一套专业的培训体系。前不久写过一篇《致乙方的朋友，如何讲好你的产品》。我的写作目的是为了提高双方沟通的效率，但评论里一位乙方的朋友，站位更高，直接点出了问题的根子在于：HIS行业的售前需要职业发展理念和培训体系。

事实上，已经有很多HIS公司认识到这个问题，成立了专门的培训机构，对于重要岗位的新人，先培训、再上岗、再接触客户、拜访医院。如果这套理念可以坚持下去，相信HIS生态中的双方可以建立更好的同理心，更好地认可彼此。

医院方同样需要培训体系，不再赘述。

写到这里，我对于生态的理解更进一步，在“满足一批人，养活一批人”的基础上，增加一句：劝退一批人。

字面上只是多了五个字，最重要的理念变化是生态平衡：即拥有稳定、有序、共赢的运作规则，而且这个规则还应根据生态的业务发展而动态调整。

以上便是我对于HIS行业生态的看法，能力有限，不到之处，还请批评指正。

（未完待续）

《下一代医院信息系统的四个看点（上）》发布后，得到了各位读者和行业同仁的积极反馈，再次表示感谢。你们热烈的讨论、积极的留言，给了我很多新的想法。

因此，我将原计划用一篇写完的下篇（包括生态和操作系统两个主题），拆分成独立的篇章来写，力求以让内容更加充实。